在机场见到木村清且先生时,我们紧紧拥抱。没有落泪。

比起我这个缺水缺菜缺电的灾民来说,木村先生是正儿八经的日本大地震重量级难民,他来自于此次大地震的重灾区——岩手县,而且还失去了2位亲人。

木村先生是日本著名的温泉专家,也是木村设计公司的社长。黑龙江省大庆市挖油挖了半个世纪,如今偶尔事与愿违,冒出来的不是石油,而且70多度的温泉水。

大庆的美女市长夏立华对我说:“徐社长,你帮我们张罗一下,建温泉城吧”。夏市长是黑龙江省团省委书记出身,脑子很好使,她已经和她的团队们在考虑大庆有一天打不出油来的情况下,城市如何转型的问题。

于是去年10月,大庆市副市长栾莹是立竿见影,带了一些县区长到日本考察温泉,我把木村先生介绍给了大庆市。木村先生一直认为自己与黑龙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当然父母辈没有到过“满洲国”,与中国人民没有恩怨。在日本人的眼里,黑龙江这一个北大荒辽阔的土地,曾经是日本东北地区人的先祖生活过的地方。木村先生有一次对我说,听说中国东北地区的人的屁股后面都有一块青痕,我也有。

这一块青痕构成了木村先生对于黑龙江,对于大庆的全部感情的基础。

于是,木村先生答应帮大庆市搞温泉风景区的规划设计。

(29日下午,我带了3位日本专家飞抵北京机场,穿马甲背心的是木村先生。)

没有想到,设计草图刚刚出来,他的家乡就遭遇了大地震。

木村设计公司的办公楼没有倒,倒的话,他的一级建筑师的资格该免掉了。但是,所有的资料柜和电视机等全部砸在了地上。“资料柜可不是我设计的”。地震发生后当晚,我在北京采访两会,拼命地给他打电话。打不通,打他的夫人和女儿的电话,也是不通。担心了一个晚上,第二天终于断断续续地说上了几句话,最后的一句话,便是这一份调侃。木村先生真的是难得的淡定。

但是,没过几天,他的忧心却越来越重。与他所在的城市——花卷市一道丘陵之隔的大船渡市,却遭受了10余米高大海啸的袭击,整个城市区都被狠狠地冲涮了一遍,房子大多被海啸卷跑了。死了1000多人,还有3000多人下落不明。中国救援队一到日本,就直接搭乘日本自卫队的运输机开赴大船渡市。救援队员发来的微博说:“惨不忍睹”。

大船渡市是木村先生的老家,那里有好多的亲人,大多联系不上。地震一个星期后,木村先生排队5个小时,终于搞到了一点汽油,带了好多的方便面,磕磕碰碰开车到大船渡市,看到自己小时候生活过的城市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和沼泽地。“地狱,那真是地狱”,在电话的那一头,木村先生对我说。

走访每一个避难所,寻找自己的亲人,舅舅一家人一直没能找到。木村先生终于走进了遇难者遗体安置所,那是一个中学的体育馆,密密麻麻并放着几百口棺材。每一口棺材的上方有一个小窗口,打开后可以看到死者的遗容。他一口棺材一口棺材地找,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舅舅。

刚给舅舅办完丧事,又传来噩耗,一位侄女至今下落不明。“她长得很漂亮,才23岁啊。到大船渡市工作才1个月,还很年轻”。木村先生真的感到了心痛。

大庆市湖上的冰虽然还有1米厚,过个坦克旅不成问题。但是,温泉城的建设却不能拖下去,因为马上就要到“五一”黄金周,赶着开业。我和木村先生商量,看看能不能如期赶往大庆。木村先生马上答应,说不能耽搁大庆人的事。于是放下所有的悲痛和工作,离开灾区时,对夫人只说了一句话:“一定要把侄女的遗体找到”。

人需要一种责任心,而责任心往往便是日本人为人做事的一种原则。

木村先生说:“活着的人,只有把死去的人剩下的人生部分继承下来,一起好好地活出来,才能对得起他们”。

日本3月11日大地震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