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家志贺直哉写过短篇小说《在城崎》,这是他在1917年发表的作品,是日本现代文学史上的名作。

他写了一个人在东京出了车祸,受了伤,后来到但马地区的城崎温泉疗养。一日,他看见了一只死蜂,残骸落在地上,后来又遭一夜风雨的吹打,不见了,他觉得这世上是寂寞的。

又一日,他看见一只临死的老鼠正在挣扎,他觉得生命的真实。最后有一天晚上,他看见河的对岸有一只蝾螈扒在黑色的岩石上,他随便扔了一块石头想吓唬吓唬它,可意外的是他扔的那块石头偏偏打在蝾螈身上,把它一下子砸死了。于是,他感叹生命的无常、孤单和凄凉,就像出车祸一样,生命埋伏了偶然性。

志贺的作品被评论界称为“心境小说”,他观察得细腻,尤其对小生灵,他的观察尤其如此。为什么能如此细腻?他去过的城崎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他产生这般感受呢?

我好奇,特意去了一趟城崎温泉。实际上,那儿只是一个小镇子,当时是和中国同乡一起去的。其中,有个老乡过去是厨师,一直对日本菜的用料感兴趣。

据他说,日本料理零碎不堪,对材料的选择非常讲究,而且很细、很专,小的分类尤其多。所以对小玩艺儿的观察,日本人比中国人擅长,基础好,自小从饮食开始,就接受了一种对精制、对细致追求的熏陶。有时精细得连针眼儿大的事儿都会象对待火箭一样琢磨。

加之,日本是一个工匠国家,尤其在明治维新以前,一个人有什么手艺,几乎成为他立足于社会之本。手艺讲究精、讲究细、讲究专,要不然就不称其为手艺。

我到城崎的头一个印象就是精、细、专这三个字。它精,精在它的垂柳小路,木舍比邻,简直就象纸糊的一样。它细,细在小桥流水旁的每一块石埤都是由来渊源,无一块是废的。它专,专在它是温泉地带,以每一池为一小馆。洗完澡,穿上日式浴衣,脚踩木屐,散步在蒸腾着地下热气的石子路上,好像走进了一层薄纱蒙面的街道,这与我从小看惯的景致太不一样了。

当然,中国也有小巧玲珑的庭台、楼阁和园林,但以往那些都是私人的领域,是封闭的,没有公众性,可能我个人的见识也少。而城崎小镇是日本传统的风景,公众习以为常,无论房屋的建构,还是街道的布局都是日本普通的样式,走到哪儿都不难看到。城崎只不过是集中了一下这种样式而已。日本式的景致小巧精细,而不象中国那么辽阔、粗旷。

城崎是个镇子,不是都市。对此,总离不开与中国乡下的比较,两者完全不是一个样式。日本城镇的铁道线两旁经常是拥挤的房屋,有时从车窗一伸手,恨不得就够着人家的屋崖子啦。可在中国的铁道线边上是宽阔的、疏散的空间,十分充裕。

这一小一大、一细一粗、一挤一松的区别都说明了观照事物的背景不一样,或者叫它“成像”不同。所以,当我在城崎也看到了一只死蜂,在溪流边上终于找到了一只蝾螈的时候,我觉得它们是大的。放在城崎,他们的确是大的。

对“大”的印象无疑是来自于我觉得城崎小巧玲珑的认知,这个认知是先入为主的。换句话说,我固有的“大”是从中国培养出来的“大”,一旦遇到日本式的小,马上就会产生强烈的比较。同样的死蜂,同样的蝾螈(中国叫它四脚蛇),把它们放在中国的乡村里或者镇子里,恐怕我觉不出它们的大。

我没有留意过什么日本式的精细,也从没有在小生灵上寻找过人生的感怀。但是,今天我在城崎留意了,找了,于是不由地看出了志贺直哉笔下的死蜂和老鼠、乃至蝾螈都是大的,大得能让人观察出它们的悲哀,联想人生的无常。这个“大”不是生物学上的大,而是体验上的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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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中国到日本,环境在变,日本的情调、风土、习俗礼节都像飞来的笔墨,画入我的中国原色,于是色彩匀开了,调和了。原有的中国图景里接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新的配色。这样,我开始理解了志贺直哉写小生灵的心情,包括他的感叹、凄凉、酸楚以及对漂泊人生的哀怨在内!

顺便说下,城崎小镇的野猫很漂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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